红裙子飘过上湾街头时间： 2014-04-22信息来源：乔盛 作者：admin 责编：
花样年华
上湾，曾是陕西与内蒙古交界处大漠胸脯内的一个小村子。
沙层压着煤层，煤层压着沙层；一层压一层，层层相挤压。沙层煤层，构成地域属性。大漠无边，沙厚延绵。天地粘连，深不可测。圆圈套着圆圈，永远监禁着人类的圆圈。岁月流逝，年年轮回。男人女人在大漠边关吞沙粒，闻煤味。合扶拓荒犁，同播情爱种。沙白煤黑，天蓝地黄。一个五颜六色的大千世界浓缩于古长城。男人性刚直，女人性温柔。生来赤条条，死去多牵挂。地荒野而贵重，人粗鲁而赤诚。生于金山，却不识金价。皆因生产力落后所致。
风起沙飞，吃人埋人，白日天昏沉的眼睛丧失视力。乡民男多穿油污羊皮袄，女人中老妇人与男子打扮无差别，妙龄女子其实也讲究不来。人是标准的美，荒野的穷困雕塑就美人丽人。与外界隔绝，美的物宝不被发现，价值一再降格。女子们活得或自卑或自毁。有年轻女子穿花格子布衫，一生感到满足。有年轻姑娘北上见过包头城，以为到了天堂。夏日里女人不分老少，或穿布鞋或光脚跑沙滩，也不叫苦叫丑。足见心境洁白。观念传统，有陈旧的美。
那些年月，大煤田刚拉开勘探、建矿初期序幕时，有外来开发煤田吃公饭女人进了沙漠，村里女子追着围着人家看烫发头。哎哟，头发像羊羔羔的圈圈毛，不害臊。见穿紧身健美服的女技术员，先是惊，又是羞，后是笑，又后来是窃窃私语。心里爱，嘴上咒。羞死人哩，那衣裳还能穿，啥都挺出来真真的。好长一些日子，本地少女在议论与时装有关的话题。牛仔裤、喇叭裤、健美裤、运动裤……到底能不能穿，好看不好看。人家外来女人穿上神气，秀气，那是因吃公饭，有文化，有本事，合体合人身份。咱行吗？
感情世界的审美观念在衣着打扮的争议市场里开始裂变。经历过痛苦，品尝过羞涩，承受过非议。她们久旱的心池涌起大潮时一夜间就会把大漠淹没。敢与情哥喝酒对唱酒曲，敢与陌生的男客人共睡一个炕头做到互不侵犯平安过夜。唯独不敢将时髦的衣服穿在身上。她们头脑里的世界是很复杂的，自我估价或太低或太高，生活标准的天平在开始喧闹的黑色海浪里摇摆不定。男人追女朋友时，女孩子躲，自以为贵。男人不理女朋友时，女孩子缠，自以为贱。把握住自我身价的贵与贱是做女人必须遵循的准则。
带头把“洋服”穿到身上的还是那些读过书的少男少女。知识是万能的生产力。积累知识资本和理念创新本质上是一次伟大的精神领域的革命。到底是哪一位本地女子首次穿上健美裤走在正修建的上湾街头，无人可知。一个初夏的午后，大漠的气温还不算高，四五级西北风卷着煤尘沙子过后，街面的行人多了起来。自由市场叫卖衣料的女人喊声甜脆，惹人醉人。
“红裙子哎——新到广州货哎——一件120元哎——红裙子哎——”
这叫卖声果真厉害。眨眼间，一群女子围了过来。有看者，有拿起来想试又不试者，有嫌价贵颜色太艳者，有反反复复认真品评者，有互相推拉叫对方先穿上看看者。还有一位细高个女子将裙子按在胸脯一言不发。好一阵子，谁都没买一件，只是看，只是拿起放下，放下拿起，量个没完。
“我买一件！嘿嘿……”这买裙子的后生头发齐耳，往自己身上穿时动作挺麻利，惊得众女子先是发傻，接着笑得流出眼泪。
“不害羞！脱下，脱下！气死人啦。 ”一位长发女子揪住穿裙子者的耳朵喊叫。
“怕什么，我穿合适，你也合适。人家古人都穿长裙子长袍子，嘿嘿嘿……”穿裙者说着扔下120元钱，顺手把长发女子的手握住挤出人群跑了。
“神经病，不要脸。 ”
“人家那后生才要脸哩。人家是给女朋友买的。 ”
小伙子带头穿红裙子的创举为卖裙子的女老板做了活广告。一会儿，众女子把裙子买了个净光。卖者买者皆满意地大笑。
街道还在修建中，街面的沙尘煤尘正在清除。穿裙子的女子从这天午后开始渐渐地多起来。不知是哪一天中午，街头有青年男女对唱起陕北信天游与内蒙爬山调混合的酒曲。
小伙子唱：
红裙子穿上露出大腿弯，
二妹子越看越好看；
双骑上摩托一溜烟，
二妹子是哥哥的心肝肝。
姑娘对唱：
黑炭烧火化成灰面面，
男子汉说话不能胡乱侃；
再好的衣服也会烂，
谁要是变心挨子弹。
小伙子又唱：
长城上青砖压青砖，
咱俩个相好血管连血管；
红裙子套一件白布衫，
死死活活命相伴。
姑娘再对唱：
毛毛雨淋身身心窝窝甜，
好男人是女人的好靠山；
光脚片子踏着光石板，
拉手手亲口口没个完。
在对唱的酒曲声中，一对对小伙子和姑娘走向上湾通往大漠远处的柏油公路，建立属于他们的爱情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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