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中国理想城市模型时间: 2014-04-22信息来源:王南 潘英丽 作者:admin 责编:
雾霾笼罩在城市上空、一行行车流缓缓地爬行在道路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吞没了鲜活的生命、一座座城市的相貌渐渐趋同……城市,像一个巨人得了肺气肿、血栓、肠梗阻,失去了原有的肌理肤色,整过容的面孔喘着粗气。病中的巨人,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活力?
20多年来,中国超速度的城乡发展付出了沉重的环境代价,那些曾经充满理想的城市规划在经济魔力的冲击下,历经数次调整和退却,逐渐失控。
呼唤以人为本的城市模型
《2012中国新型城市化报告》中显示,中国的城市化率正处于50%的关键时刻。著名建筑大师库哈斯在介绍自己在哈佛大学的研究成果以及一些项目时,曾用“中国式速度”来形容中国的城市发展,他认为,中国的城市发展已经走向了极端化。
在这个城市的发展速度与城市中的现代建筑发生碰撞的时代,中国城市人本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陈功发出了呐喊,他相信,中国的城市化过去走错了道路,用错了发展样本,是一种不可持续的城市化方式。他认为过去的城市尺度完全是为了汽车而建造,已经毁掉了城市中最富有生命力的部分,留下一个供人瞻仰的空壳。虽然这样的城市,汽车可以畅通无阻,但是没有为城市居民做太多考虑,城市里的人被置于一个极度次要的位置,成为城市的陪衬品和建筑的点缀品,这样的中国城市化路径是荒谬的,他认为中国推动城市化具有相当大的盲目性。
一座城就像一部作品,建筑是一个小城市,城市也是一个大建筑。在新型城镇化的社会背景下,中国城市研究领域里的专家学者、建筑师、规划人员试图从各自的角度探寻着理想的城市模型。
从欧洲到美洲,从波斯高原上的古老驿站到安第斯山脉的山野城市,到处都有陈功的足迹,他还是国内最早使用卫星图片和地理信息模型研究城市的学者,虽然长期在体制外工作,他的观点并非代表主流,但是依然值得关注。陈功认为,城市的美在于城市的氛围、城市的空间、城市的生活、城市的文化、城市的开放、城市的深度、城市居民的表情,总结起来就是城市的整体,而不是简单的一栋建筑。他认为中国的城市需要更综合、更全局的视野,用哲学的辩证思维从生态观、发展观、价值观、社会观、经济观到开发观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只有这样才可以为中国城市的未来发展、城市的管理和运营奠定一个基础。
相对于陈功的哲学思想,西安曲江大明宫保护办副主任陈琦显得低调而务实。“要让新建筑的创新和旧建筑的保护有着良好的对话。”陈琦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他从城市规划的角度强调了“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的观点。他认为,新建筑的建成与旧建筑的存在应该共同融入到城市业态中,才有独特的魅力。“无论高楼林立的现代建筑,还是古朴低矮的旧式建筑,除了功能、材料、外观、体量、比例、色彩等方方面面的美观以外,最主要的是环境舒适、治安良好、文明整洁,给人一种安全的憩居环境,要让市民在熟悉的氛围里感受到有他存在的地方,如果离开人的存在,再美的城市都是空洞的,且毫无意义。”
记者在美国纽约繁华的第五大道看到,花团锦簇的时尚建筑群里,也会出现消防梯裸露在窗外的百年以上的旧建筑。在法国巴黎最高的蒙帕纳斯大厦的天台上俯瞰巴黎城时,最显著的就是建成于1889年的巴黎铁塔,并以它所在的市区为中心,各区域的发展呈现出蜗牛式放射状,一层层蔓延开去。据了解,这种格局在1900年就已形成,后续的建造就是以当时的规划为基调,需要实施哪个阶段就修哪个阶段,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两座世界闻名的发达城市,随着时代的变迁,自然而然地延续着城市风貌。
尊重城市已经发生过的故事
当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工程设计大师崔恺站在一弯静静的小河旁,那古朴优美的小村落、村头的石桥、漂 亮的木屋架、独特的砖瓦混搭的小巷子让他流连忘返时,他的内心却是深深的痛惜,因为眼前的美丽画卷即将消失在城市规划的格局里。建筑是构成城市物质形态的最重要元素,某些古代建筑的语汇,今天仍然可以带给人们一种特殊的文化情感。崔恺在其所著《本土设计》一书中强烈呼吁“要尊重城市已经发生的故事”。
曾经“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诗情画意几乎被钢筋水泥森林所掩盖,陈丹青在《城市的表情》里断言:江南水乡已经消失了。而久居海外的当代国际知名表演艺术家谭元元总是会想起旧时上海的那几条小巷,每当去旧金山的时候,她就会带着那些记忆,它让她铭记自己的身份。
“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城市不太在意自己的历史和记忆。”崔恺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当一座座城市被形形色色的建筑充斥着彼此、分不清你我的时候,当面对大广场、大绿地、宽马路而仍找不到‘北’的时候,城市就会失去记忆。城市的失忆症一方面源自于历史的消失,另一方面是建筑一次又一次陷入一种千篇一律。严格规划下建设的城市在日照间距、消防间距、建筑密度、绿地率等的要求下,失去了应有的特色,看上去很无奈。”
建筑师出身的陈琦时常想起小时候生活过的一些场景,那时的楼并不是很高,房子并不是很新,却始终令人怀念,直到现在每次返乡时,他还会抽空回到小学、中学的校园去走走,看看哪些是记忆里留存下来的,哪些已经被新生事物取代了。“那些眼睛能看见的物质,承载的却是看不见的情怀。”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陈琦说出了他的心声,并引用老子道德经里“有无相成、虚实相称”的观点阐述对城市记忆的作用。在他的眼里,一个城市不仅有实的物质,还有虚的情感,所以人们时常回想起儿时的一些记忆,城市外在会对人产生影响,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重要的。
成功进行过国内多处旧建筑改造的崔恺认为,“大华·1935”就是一个城市记忆的典范。记者了解到,“大华·1935”是在原“西安大华纱厂”的工业遗址改造而成。始建于1935年的大华纱厂曾经结束了陕西地区手工作坊的纺织时代,成为当时西北地区最早、规模最大的民族机器纺织企业,在西北工业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之后的近80年里,“大华”历经中国近代重要的历史时期,留下诸多历史记忆。2011年,西安曲江大明宫投资集团以保护珍贵的近代工业遗存为前提,秉承工业历史文明的理念,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将原大华纱厂保护性改造成今天更符合现代城市空间和市民生活需要的“大华·1935”。
城市发展中的中国智慧
每到夏天,在通往青山绿水的路上,都会有一车又一车从大城市逃脱出去寻找宁静的人们,城市已经变得不再亲切。
城市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已经严峻而深刻地摆在每一个国人的面前,尤其是与城市领域息息相关的专家们,不得不在阵痛中探寻城市的健康之道。
“18世纪的伦敦也曾经因为工业的发展成为雾都,但今天的伦敦却是蓝天白云,治理一个大城市需要智慧,需要判断哪些是原封不动保护的,哪些是需要改造的,哪些是需要创新的。”陈琦说,“前不久,在曲江芳林苑召开了‘西安建筑文化与艺术发展座谈会’,会上一些国内权威建筑专家提出西安一方面要尊重历史留下的印记,另一方面也要立足当代,与时俱进地对待新问题、寻找新出路。既要凸显传统的人文思想,又要合理利用当代科学技术,承古开新,大胆创新发展。古都泱泱历史,不应成为当代城市发展的羁绊,相反,传统文化理应成为现代建筑技术与艺术创新的不竭源泉。”
问题不提,并不意味着没有。中耀弘建筑有限公司董事长原建军谏言:新型的现代建筑材料已经可以满足人们向高空间发展的需要,在高楼林立的社区里也应增加汽车楼房,这样既可以方便人们停车,还可以节约出人们行走的空间。在向上发展的同时,还需关注地下的发展,应该加强地下输送管道等城市“心脏”的建设,借鉴日本等国家“地上一座城,地下还有一座城”的规划理念。
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部副部长贡森的反思是,国家应侧重于人口流动性和环境流失的制度建设,从政策层面做好权衡。
在崔恺的心里,城市高密度空间的自由格局能够带给人一系列生动有趣、亲切丰富、有期待感的场景,这才是中国城市的迷人之处。“比如,老北京是由四合院组成的城市,那起伏的屋顶轮廊、沉稳的色彩和具有亲和力的细部装饰,是否能够成为新北京、新建筑的一种地域性新语汇?用传统物件营造出的现代空间,为公共空间注入中国元素,也许就是城市发展中的中国智慧。”崔恺急切呼吁,“城市是个大问题,建筑师的作用有限,要想解决城市的问题,需要各方面的共同努力。”
“再比如西安这座举世闻名的文化古城,大家都把眼睛盯在了世界遗产上,似乎只要把城墙、碑林、大明宫、兵马俑做成持续的保护和旅游开发项目就满足了,我觉得这是不够的,因为城市不只是为了旅游者服务,最重要的是为市民服务,要让这里的市民以城市为荣。类似‘大华·1935’那些承载着过往历史和生活的旧建筑,即使它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和的,不很出奇的工业建筑,也并不像石景山首钢、湖北黄石水泥厂等非常壮丽的工业遗产,但我们仍然觉得,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正是基于这样的原由,崔恺义无返顾地投入到“大华·1935”的改造,令他欣慰的是,西安大明宫遗址区保护办主任倪明涛也有同样的共识。
“我们要在延续大华纱厂历史的基础上,结合新经济时代背景下新市民生活的新需求,让‘大华·1935’变成一个供市民心灵休憩的场所。”为了让市民在这里找到曾经的自己,发现自己的存在,倪明涛和他的团队没有推翻重建,而是花费更大的心血和成本,要把它打造成一个有艺术中心、博物馆、小剧场、美术馆、多媒体展示、购物休闲的综合场所,“将来还会不断地组织穿插各种创意的时尚文化活动,拉近城市与市民的距离。”倪明涛如是说。
著名城市研究领域先锋派学者陈功的观点则是,在城市与建筑领域,成功的路径都是一样的,除了广受推崇的建筑作品,深邃的人文思考以及思想体系的构建显得尤为重要。人们应该关注生态、社区、街道和行人的系统化的构建,综合利用建筑语言、规划语言、经济学语言和社会学语言去追求城市的理性发展。然而,现在大多数城市基本上都是在野蛮、疯狂地生长,尺度和比例已经失去了理性,甚至是畸形地生长,基本谈不上城市精神和城市文化,而一座城的文化便是它的精神,便是它的魂,只有铸就了城市文化,才能重塑城市的灵魂。
也许,当时代遇见历史时出现的时空变迁,就像生命与死亡的交替,激荡着人们的心灵,把那些对逝去的记忆铭刻在大地上,就是对历史最好的纪念,把那份富有中国智慧的地域纪念和城市居民的现代生活恰当地结合起来,让每一个市民都热爱这个城市,就是城市健康发展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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